240.番外 惠庆公主

文绎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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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惠庆公主坐在婚床上, 很紧张。她的性格比较内向,在小时候跟在母后身边时,总是被母亲发脾气吓到, 又旁观母亲和万贵妃的明刀暗箭、暗流涌动,总是很害怕。

    她知道曾经的万贵妃现在的万皇后重金收买了母亲身边的人,可是也不敢说,第一是自己说了母亲不信,第二是怕母亲又要大动干戈, 吵嚷着万贵妃要害她。其实谁都不知道, 惠庆公主很不喜欢万皇后,又惶恐,又敬畏, 又想要敬而远之,只是她知道哥哥甚爱她,不敢表露出来。就连母亲都不是她的对手,更何况自己呢。

    婚房中燃烧着兰麝之香,女傧相们欢声笑语, 不住口的说着吉祥话和温柔的祝福。

    喜婆往床上一把把的丢着吉利的干果:“撒帐东, 帘幕深闺烛影红。佳气郁葱长不散,画堂日日是春风。

    撒帐西,锦带流苏四角垂。揭开便见姮娥面,输却仙郎捉带枝……”

    惠庆公主却无心去听, 她心中忐忑的迎接着自己未来的命运, 不知道哥哥给自己选择的人, 到底好不好。越是紧张,越是心乱如麻,听着她们祝福自己多子多福,子孙满堂,猛一下想起两首诗来

    离妇(张籍)中说:

    十载来夫家,闺门无瑕疵。薄命不生子…有子未必荣,无子坐生悲。为人莫作女,作女实难为。

    《太行路》(白居易):

    …何况如今鸾镜中,妾颜未改君心改。…人生莫作妇人身,百年苦乐由他人。…朝承恩,暮赐死。

    这两首诗想的实在不是时候,想的她心都凉了,深恐驸马周景身边也有一个女人,像是哥哥对万贞儿那样,那种感情的年长女人。那就糟糕了。

    她微微抖了抖,凤冠上的珍珠流苏随之轻摇,身上的环佩也萧瑟的响了,像是秋天的黄叶落地时,发出的那一声微不可查的声音。

    朱佑桢没心没肺的在旁边吃花生、大枣和桂圆,他饿的不行了。其实出宫之前,万贞儿叫他吃两个肉包子再去,他惦记着吃喜酒,以为很快就能坐在宴席上吃美味佳肴,就没吃。现在走了一番礼仪下来,简直饿的要抓狂,他还是一个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呢。一边捏花生,一边假客气:“姑姑,你饿不饿?”

    惠庆公主轻颤了一下,柔声道:“我不饿。”

    她身边还坐着两个小孩子,两个压床帐的童男童女,都穿着红袄绿裤,脖子上戴着金项圈,脸上涂脂抹粉,抹了红嘴巴,眉心点了胭脂痣,看起来很喜庆。小男孩正趴在床上,偷偷的从下往上看新娘子的模样。

    边上的命妇心不在焉的偷看太子殿下,四十岁到八十岁的妇人们总是非常喜欢七八岁的男孩子,聪明漂亮有礼貌,又稚气未脱,和成年人截然不同。

    假若没有君臣之分,她们都要掏糖果来投喂他了。

    朱佑桢有心和姑姑多说两句,有碍于旁边有着许多命妇傧相,不方便说什么体己话,又干巴巴的问:“凤冠沉不沉?我娘常常抱怨凤冠压的她脖子疼。”

    命妇们:噢噢噢~

    惠庆公主柔声细语的说:“有点沉,我的凤冠和皇后嫂嫂的不一样,轻巧不少呢。”脖子疼,非常疼!后背也疼…

    朱佑桢又问:“姑姑,三日之后回门,给我带些周府的点心,我尝尝你在周府过得好不好。”

    惠庆公主嫣然一笑:“好。”

    “哎呀,殿下和公主的关系真好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对长辈真是恭敬关心。”

    朱佑桢喝了口茶,微微笑了笑。

    说起来俩人年龄差距还不到十岁,可就是差了一辈。

    周景在伴郎的簇拥下走了进来,伴郎们很有礼貌的停在门口,都没敢跨过门槛,其实进了门槛也要往里屋走,才能看见新房和婚床。

    郑大妮也穿了一身喜庆的水红色,配了一条杏黄色的裙子,双手抱胸站在门口,仔细盯着有谁要进来闹洞房——她以为公主成亲也会有人敢来闹洞房。她现在有钱有势,吃的有点胖,胸脯鼓鼓的,腰身却被衣裳遮住了,秀美的脸上有一丝颐指气使的气势,头上戴了全套的金头面,看着颇有点土豪。

    伴郎们隔着门与她相望,好几个人都非常好奇的打量她,久闻其名未见其人,今日一见才知道,果然不同凡响。

    真是健壮啊!

    练武的女孩子和那些柔弱丰满的女孩子有很大区别,即使隔着宽大的衣服也一眼能辨。

    伴郎们互相挤眉弄眼,暗示她的身材如何如何。

    在这群未婚男子中,有一个二十多岁的斯文、瘦弱、白皙的男子看着郑嘉一,渐渐的看呆了。

    郑嘉一看到他呆呆的看着自己,还有点脸红,忍不住问:“你脸红什么!”

    “啊!”这男子手忙脚乱的行礼:“小人是五城兵马指挥司副指挥王靖邦,家父是吏科都给事中,讳盛。”

    伴郎们哄堂大笑,这样的答非所问,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——这个家教良好的男人已经手足无措了。

    他们互相飞眼,表情明显的像是天空中飘过一排弹幕:[这是要人家去上门提亲吗233333][233333]

    [小生一定登门提亲23333]

    [说实话这个官职有点低了]

    [本家的亲戚啊,和周景一样是书呆子]

    [要是娶了郑贞英,也算是简在帝心了,可惜这娘们太凶悍,我舍不得温香软玉花红柳绿。]

    [河东狮吼指日可待]

    郑嘉一脸上也微微红了红:“爷俩都是正七品,你倒是很有出息。”

    [嚯!真不愧是皇后的密探,隐形的东厂!][她知道的可真多啊。][皇后是不是没打算把她嫁人呐?]

    王靖邦的脸上更是涨红:“姑娘过奖。”

    郑嘉一挑眉道:“我问你脸红什么?”

    边上坏坏的勋贵少年们嬉笑道:“脸红什么?见到窈窕淑女了呗~”一句话黑了俩,见到窈窕淑女就脸红,不是君子所为,而郑嘉一也绝对算不上窈窕淑女。

    王靖邦羞愧的垂下头去,不敢说什么,忽然一转身跑了。

    郑嘉一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伴郎们更是哄堂大笑:“贞英夫人,你还不去追么?”

    “哎呦还不好意思了,王‘姑娘’真有趣儿。”

    “跑什么嘿!”

    “郑姑娘威风禀禀,煞气惊走闲杂人等啊。”

    屋外这样的嘈杂,屋里头却安静而温馨。

    周景轻轻走到新娘面前,边上的宫人递过金杆来,他接过之后却没有挑盖头,而是深施一礼,轻声道:“公主,为夫冒犯了。”

    惠庆公主轻轻的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周景这才用金杆小心翼翼的挑开红盖头,瞧见一张银盘似得小脸,桃花面,,羞答答的垂着睫毛,不敢抬眼看自己,他只看到长长的睫毛,悬胆鼻,樱桃小口,看起来很温柔。他又深施一礼:“公主,请饮合卺酒。”

    朱佑桢看他们这样客气,情不自禁的笑了一声,搁下手里的花生,先不吃了。他心说这要是我爹娘见面,那是一边往床上滚一边命人退下。他不知道,新婚夫妻第一次见面,和老夫老妻没节操是不一样啊。

    饮合卺酒时,惠庆公主仰头满饮,周景才看到她的杏眼粉腮,相貌虽然不是十分出挑,如何如何的倾国倾城,却也实实在在的温婉。周景这才放下心来,他听母亲说过周太后的骄横无礼,周太后还曾强拉着自己家,非说是同枝连宗的一家人,他很怕公主的性格随了母亲,那就糟了。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。

    周景不好意思多说:“请公主稍坐片刻,待我与贺喜的亲友略饮几杯薄酒,即可回来。”

    惠庆公主是第二次喝酒,一手扶着床,晕乎乎的说:“驸马请便。”

    周景又答应了一声,侧过身来又对太子行礼,很有礼貌的无视了桌子上一堆花生壳和桂圆壳、核,又盛情邀请他来一起饮酒。

    太子临行前,皇帝嘱咐过他,不要让闹洞房的人吓到小姑姑,朱佑桢觉得自己做到了…虽然自己什么都没做。可是这里没人起哄,他又觉得不热闹,一把捉住周景的袖子:“姑父,我素闻你喜读诗书,我要你吟一首诗,合我姑姑所喜的诗词,要不然呐~”他端起太子的架子:“孤王可不放你去。”

    周景毫不犹豫:“上客不用顾金羁,主人有酒君莫违。

    山头树影不见石,溪水无风应更碧。

    人人齐醉起舞时,谁觉翻衣与倒帻。”

    朱佑桢坏笑着问:“姑姑,你喜欢吗?”

    惠庆公主粉面低垂,以袖掩面,含含糊糊的点点头。

    周景心中暗暗的感激,他哪里知道,惠庆公主是真喜欢。

    太子乐的都不行了,开开心心的去喝酒吃肉,从古至今,婚宴寿宴都是最舍得下本钱的,席间的味道真是不错。

    周景可没吃几口,略喝了两杯酒就连忙辞别亲友,回到婚房去。

    女傧相们正陪着公主说话,劝她不要紧张,放松一点,忽然周母来了,进门先给公主行礼。

    公主慌忙起身还礼:“婆母万福。”

    俩人客气了几句,周母带着女傧相们都走了,去吃喜宴,只留下她的两个嫂子和三个小姑子陪她说话。

    惠庆公主独自端坐在婚床上,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,这才偷眼打量屋中的陈设布景。听见别间有些许的声响,宫人去看了一眼,回来禀报道:“是丫鬟们送来一桌饭菜。”

    公主暗自纳闷,又看到喝了酒又来回奔波的周景气喘吁吁的走进来,宅院太大,他来回奔波了三次,累的够呛。

    周景来陪她一起吃饭,怕她觉得受冷落了。

    当然,他也想先在洞房花烛夜之前培养一下感情,互相熟悉一下。太陌生了,不好意思下手。

    当夜温柔俯就,鱼水协和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三日之后,钱太后坐在慈宁宫里着急:“她怎么还不来呢~”

    万皇后非常严肃的在旁边等着,怀里抱着朱佑星,想起等十几年后,三宝也要嫁到别人家去,不由得黯然神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