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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捂住了嘴，这才阻止住一声惊叫。
《乱凡》？怎么会是这本书？
这可是被已故的陆宗主陆秋璧亲口题名“邪书”而且还实证过的书啊！
怎么会这样？十八年相安无事，偏偏这书跟着一个古怪的算命先生一起来了，还是人家硬要塞给自己的！
赶紧送走！他再也不想重回当年噩梦了。
他也懒得出去，直接把书胡乱用纸一包，就塞在手里，大喊道：“梦杭！梦杭！过来一下！”
因为不久前的暴雨，所有在校场上练剑的门生都以此为借口回了大厅里，小侍卫本来准备去看一下何宗主，又因为怕违反规定而始终徘徊在门外，这会儿听家主一叫唤，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事，赶紧冲了过去，路上还踩着一块湿滑的黑石头绊倒了一下，连弄脏的衣服也不顾去擦，就飞也似的跑到何还澜房外，本欲进待客室，凭直觉又发现家主这会还是在自个儿房里，于是刹在门外，高喊：“家主？家主？您没事吧？”
“喊那么大声干嘛。”何还澜的声音轻巧，从他的房间里传来，“那个算命的已经先行走了，你可以进来了。”
小侍卫心里直犯嘀咕：算命先生哪走的？总该通过大门吧？他们那么多人守在那儿，他还得化成烟钻过去不成？
但他还是推开门，走进来，向何还澜规规矩矩地行礼。抬头时，只见家主一脸平和，手里拿着一个纸包。
“梦杭，这个垃圾你拿去扔了吧，最好直接烧了。”何还澜低声道，“烧完就把灰埋起来，记住别给人看见。”
小侍卫没敢多说话，接过纸包，点点头，退出去了。
今日的何宗主怎么就像着魔了一样，早上跟个疯子一样，现在又变样了？那温和的样子莫不是算命先生整的罢？还专程把自己叫过来，就是为了扔一个垃圾？有必要吗？
他可没看见，屋里，何还澜长出一口气，脸上平和的神态也瞬间放松，就像避开了什么可怕的邪物一样。
“小梦杭，家主有说什么吗？”他刚回到正厅，那些急得不得了的门生们就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，“你手里是啥好吃的？还是家主赏给你的？给我们瞧瞧你得了个什么好宝贝。”
“什么都没有。”梦杭赶紧扫掉疑惑不解的神态，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道，“都散了，着两个人去校场上拿笤帚把雨水扫到河沟里，今天就到这里。”
给门生们布置了任务后，小侍卫连忙跑到山上，来到卧雕山最大的断崖----碎玉崖边。
断崖的切口清晰可见，仿佛经过斧劈刀削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，在这时尽尽显露。
十多年前的，这里地动山摇，卧雕山裂开一个大沟，内部形成河谷，彼岸形成断崖。传闻中，这里曾经摔落一个美人，本是国色无双，却终是冰销玉陨，现任家主继位后，感慨万千，便亲自为这断崖取名碎玉崖，凄美的故事，绝伦的名字，令卧雕山天下闻名。
而小侍卫要做的事，就是在这里烧掉那个纸包里装的东西。
他把纸包置于地，用草叶一盖，然后顺手揭开了纸。
印着“乱凡”二字的书露出来，掩映在绿草如茵的景色里，草的清香却盖不住书的陈年往事，灰灰的书页，掩盖不了当年的芳华绝代。
事后他还庆幸自己做对了，要不是他揭开了那层纸，很有可能书就会被烧掉，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一系列事情了，这是后话。
“《乱凡》！”
小侍卫先是惊讶，紧接而来的，就是惊喜。
“二公子！二公子莫非您回来了？”他高兴得跳起来，哗啦啦拨开草叶，冲着书亲了一遍又一遍，“您，您离开得太久太久了！连我都等急了呢！”
……本来准备用灵力点火烧书的手，此时也轻快地给了自己一巴掌……
下过雨后白亮的天，躲在云后的浅淡的日，刀削面似的碎玉崖，舞动枝条的松树，都在庆祝。
小侍卫把《乱凡》重用纸包起，把草叶恢复原样，踩踏实了，这才小心地把纸包放入怀中。
“何宗主为何要扔了这样珍贵的东西呀，他和二公子这天经地义的一对，难道十八年前就分开了吗？”他又想起自己怪异的家主，不禁叹了口气道，“如果他还有四年前只身闯过奈何桥的勇气就好了。”
他心事重重地下山后，碎玉崖前的两棵松树开始摇动，其中一棵松树的脑袋上钻出一个头：“小梦杭咋了？”
另一棵树摇着大脑袋：“谁知道呢，还骗我们说那纸包什么都不是。”
“但他刚刚好像是要烧掉那玩意的，干啥没烧？这很可能是家主的命令哎。”
“可能是那个家伙发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吧。咱们就先跟家主细说，这几日就代替家主监察他，若发现他有异心得赶紧禀报家主！”
“说的是，唉，来自神鹿陆氏的都不是好东西，都是被陆霜吟那怪人带坏的。”
“还是别骂他们了吧，骂死人不吉利。”
“也是，陆宗主不好惹。”
……
“梦杭啊，过来。”院子里，何还澜靠在躺椅上，望着繁星满布的黑夜，双目微闭，手捂着嘴打哈欠。
小侍卫一直守在门口，听此叫声，赶紧跑过来：“家主，何事？”
“搬张椅子，坐我身边来。”何还澜微笑，“别怕，过来，今晚咱们不谈别的，就看看星星。”
小侍卫依言。
在尚芳的晚上，夜空是最美的，人们最爱做的事，就是搬张藤椅，躺在夜空下，心情兴奋的就数星星，心情无聊的会找空中最亮的星星，心情烦躁的趁此在简单而复杂的繁星中寻找那天命的一对，花样百出，美不胜收，故此成了一桩美谈：芳夜星尚。
“今晚的星辰真美啊。”何还澜叹道，这句话他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，“你瞧，那颗星是最明亮的，月亮没出来，它就是该被众星拱月的那个喽！”
见小侍卫没答话，他又道：“可惜成功是多么寂寞！成为最亮的星，却没有另一颗星陪着，多无聊啊！”
小侍卫依然没说话。今日家主有点问题，早上发疯，之后秒变十八年前，晚上又变成刚从娘胎里钻出来的模样了！
“梦杭。”何还澜又说道，这次是直接叫名字了。
小侍卫猛地蹦起来：“嗯？哦，家主恕罪！梦杭方才……”
“神游去了？”何还澜接道，“你今晚看上去心神不宁啊，有什么事情，就在这星空之下，与我说说，你是我故人的家族门生，你有何难，我定成全。”
小侍卫又坐下去：“谢家主好意，但属下并无心事，烦家主关心了。”
说完，他又看向夜空，眼里却无法映出星光的灿烂，这世上，这星空，只有一个人真正拥有。
“自从清儿被无面射死后，你也就再也没好好笑过了呢。”何还澜转过头去，心中放不下那千丝万缕的过往云烟，“这几个月，怎么不见还霜来信呀？”
他话题转移得很成功，小侍卫马上公事公办地回答：“回禀家主，自生辰宴事变后，神鹿陆氏就再无消息传出，听说是陆宗主不允许任何人出入，以及送信。”
“那还真是个可怜的孩子。”何还澜眼里闪过一分悲悯的光，“梦杭，明早来我房里，收拾点行李，看来我得去一趟梅花廊了。”
“可是，家主您半年前才去过故川，这次又去，本就事务繁多，更不好打理。”小侍卫一脸担心。
“没事，这次你不用跟我去了，就留这，在我不在时帮忙处理一下，我很快就回来。”何还澜温柔地说道，瞳孔中的黑影却在闪烁，“你先回去罢。”
小侍卫被他的眼神吓得直哆嗦，见他准许自己回去了，赶紧惶恐地逃掉了。
星如翡翠，撒下天光，落于两张空椅上，眨着眼，不明白一眨眼的时间里，那浩瀚天地中的两人是如何消失的。
……
“他居然没有烧掉《乱凡》？！”
……
这个晚上，何还澜睡得还安稳，但他后半夜就睡不着了，翻来覆去，既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睡不着，又无法让自己睡着。
他干脆翻身坐起，点了灯，来到书桌前。
昏暗的油灯照出桌上的一个大面积的阴影，两个字又凸显出，但那个脑袋昏昏沉沉的人没有发现。
“看来是我昨晚看书看到深夜，忘记整理书桌了吧。”他大声说道，根本就不顾现在是夜深人静的时候。
他坐下来，靠在椅背上，嘴里骂着脏话----这令他白日里的风采荡然无存，再打开书。
书的封面很重，摸起来手感不错，又硬又光滑，但他却在上面摸到了两个字，凸起来很高，“也许是《遗梦》。”
借着灯光，他能看见书的第一页的一列手写的字：
谨以此书献给吾留在仙界的故人。
下面是一行红色小楷：
我在奈何桥那边等你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