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定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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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(本来想在这一章将南梁朝堂情况详细介绍一下,但考虑到醉心佛学的萧衍完全丧失了雄心壮志,未来十年南梁都是打酱油的角色,这时候花大篇章写,除了水字数,没太大意义,就干脆全删了,还是放到高澄掌权后处理侯景问题时再写吧。)

    俗话说趁人病,要人命,打仗也是如此。

    眼瞧着关西的饥荒愈演愈烈,晋阳的高欢也终于等到了南梁班师的消息。

    一道道军令由大丞相府议事大堂发出,为了彻底扑灭宇文泰,高欢已经筹备了一个多月。

    晋阳原本的权力架构是由大丞相府处理政务,中外府,也就是都督中外诸军事府主管军务,可自从将政务权力下发给邺城,中外府的军务就已经被分拨给了大丞相府,也就是后世常称的晋阳霸府。

    这一次高欢计划出动三路大军,一路由他自己亲领六镇鲜卑兵进驻蒲坂(今山西永济);第二路任大将高昂为西南道大都督,统率麾下汉军攻往上洛(今陕西商县);第三路则任大将窦泰统率京畿大军由邺城直扑潼关,以亲信幕僚杜弼为监军。

    窦泰在高岳、高澄之前曾任职京畿大都督,早在使团南下前,窦泰就已经领命往邺城统率京畿大军,重新加以京畿大都督一职,相应的,高澄被免去京畿大都督,只保留左右大都督头衔,继续统领禁军。

    这也是高澄为什么只在禁军之中安插人手,而把无论人数或者战力更强的京畿军团丢给外兵参军王士良的原因:这是一支具备作战任务的军队,他不能急于在这支军队中培植势力。

    所谓京畿军团指的就是常戍邺城周边,也就是司州六郡的军队。

    十二月十日上午,没有想象中的冒雪出征,今天的邺城是个好天气,冬日里的阳光洒在身上,分外舒适。

    城西官道

    高澄与窦泰两马并行,身后是高澄亲信都督斛律光,以及监军杜弼、窦泰幕僚叱罗协、麾下将领薛长孺等人,再往后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京畿军团。

    寒暄许久,一路送出邺城二十里,告别时,高澄终于忍不住道:“姨父此去,切勿轻敌冒进。”

    窦泰是高澄的二姨父,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同于姑父尉景,还算和睦,按照高澄多疑的性子,对于这些娘舅家的将领他既倚仗,也防备。

    但是防备不等于眼睁睁任由他们去死。

    “子惠才跟慕容绍宗学了几天兵法,居然教导我行军打仗。”窦泰哈哈大笑,高澄唤他姨父,他自然便唤高澄的表字,不似尉景一般唤做乳名阿惠儿。

    “姨父征战以勇、以急而闻名,我也是担心西贼设下埋伏,才出言提醒。”

    高澄说的急不只是指性子急,当初高欢命窦泰袭击尔朱氏老巢秀容(山西忻州),窦泰领轻骑一昼夜间急奔三百余里,逼得尔朱兆上吊自尽。

    窦泰轻蔑道:“宇文黑獭能有多少兵马,高王领大军在蒲坂,又有高敖曹领军攻上洛,潼关定然兵少,险要在于关隘,我倒希望他出城设伏,免了诸多麻烦。”

    “姨父...”高澄还要再劝,窦泰却不想再听。

    “子惠,你就安心替高王治理地方便是,行军作战你不懂。”

    说罢,窦泰磕了磕马腹,驱马而走。

    站在官道边的高澄看着窦泰远去,他的身边不断走过一排排京畿士卒,心思越发沉重。

    当窦泰初来邺城,高澄有了名义上知晓高欢作战部署的途径以后,立即去书,认为三路大军相距甚远,联络不畅,担心一旦出现异变,恐救援不及。

    不曾想被高欢来文训斥‘读了几本兵书,倒真把自己当成了宿将。’

    哪怕高澄随慕容绍宗学了半年兵法,依旧没有人重视他的看法。

    “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高澄拨转马头,他的情绪有些低落,既为那位二姨父,也为这支京畿军团。

    当高澄回到尚书令府堂时,已经是午后,堂上的胡床(椅子)自从高澄屁股受伤换成长榻后,就再未换回来。

    盘腿坐着的高澄依旧腰背稍弯,安静地伏在书案上批阅文书。

    李顺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主阁里的安静。

    “世子,邺城之中有关于窦将军的童谣传唱。”

    高澄闻言皱眉道:“什么童谣?”

    “窦行台,去不回...”一段顺口溜被李顺唱出。

    “速去查清楚,究竟是谁造谣。”

    “世子,主犯已经抓获。”

    高澄微怔,怎么办事效率这么快?

    按照他的想法,所谓童谣应该都是别有用心之人在借机造谣生事,这种人一般都藏得很深,就比如说可怜青雀子那两则影射高氏父子与元善见的童谣,主犯到现在都没揪出来。

    “速速将他带来。”

    “诺”

    不一会,李顺才领着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夹了一个神色畏缩,一脸惊慌的中年人进门,将他押跪在堂下。

    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高澄打量着这个中年人问道。

    “小人惠化尼,小人只是随口编了段顺口溜,并非有意诅咒窦将军,还请世子开恩。”

    惠化尼不住地叩首求饶,他是真的怕了。

    高澄右手手背撑着右腮,斜着脑袋道:“你倒也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事,莫要磕了,我照直与你说,若是窦行台平安归来,我会依据麟趾格治你造谣生事之罪,同时依据军法治你惑乱军心之罪,两罪并罚,你难逃一死。”

    “世子饶命,世子饶命啊,小人并非行伍之人,如何能以军法治罪。”惠化尼的声音里甚至带了哭腔。

    “嚎什么!”高澄瞪他一眼,惠化尼赶紧收了腔。

    “我自会在京畿大军名册中添上你的名字。”

    惠化尼目瞪口呆,想不到还有这种操作,

    “世子,若是窦将军...”

    惠化尼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,但没敢说下去。

    高澄知道他的意思,顺着他的话,淡淡道:

    “如果窦将军有什么不测,我同样要杀你。”

    “世子,我、我、若是那种情况,我没有造谣呀世子。”惠化尼急了,这分明就是不讲理。

    “因为你乌鸦嘴,咒死军中一位大将,只要你一人抵命还不满足?”高澄也不管惠化尼知不知道乌鸦嘴是什么意思,挥手让侍卫将惠化尼拖下去关押起来。

    “世子饶命啊,世子饶命啊,世子饶...”惠化尼的嚎叫声渐行渐远。

    “世子,你当真要杀他?”

    李顺有些疑惑,这与他一直以来印象里的高澄不符。

    “当然不会,吓吓他而已,但我也不会轻易饶过他,须得让他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,明日将他交给邺县县令,以造谣生事,蛊惑人心的罪名依据麟趾格公正判处。”

    这个惠化尼估计也就是一时嘴贱,跟之前童谣不是同一批人。

    李顺长舒一口气:这才是自己所熟知的心怀仁义的世子。

    以高澄的身份,莫说治惠化尼死罪,以咒杀窦泰的名义,都能理直气壮把惠化尼全家给送了,但高澄不会因言杀人,他尊重每一条生命。

    不过他也不会放纵别人造谣生事,既然明确了麟趾格,就应该不论自身喜恶,刑罚皆以律令为准,高澄不能一面制定麟趾格约束别人,一面自己践踏麟趾格。

    “你晚些时候去牢里探望下惠化尼,跟他说会依照麟趾格公正判决,苦役免不了,但不至于死。”

    高澄也担心惠化尼万念俱灰,在牢里自己了解了,他主要是想给惠化尼这种做事不过脑子的家伙一点教训,至于强加军籍以军法论处,也只不过是吓唬他而已。

    高澄最近心情烦郁,否则也不会拿惠化尼寻开心,不止是窦泰出征的前景,他更为财政担忧。

    距离春俸发放的时间不长了,高欢这次军事行动,又给东魏财政添上一笔重负。

    高澄凑齐了春俸,也为高欢预备了足够的粮饷,但是战后赏赐或者抚恤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若是胜了倒还好,有足够的缴获用来赏赐有功将士,抚恤伤亡士卒,万一败了咧?

    现如今,抛开官吏春俸与征战耗用,东魏府库已经是一穷二白,尚书省度支曹尚书整天在自己眼前哭穷,自打高澄主掌朝政后,度支尚书头发都白了不少。

    ‘也许真该寻个大户人家化点缘了。’

    高澄心道,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。

    “李顺,你去让纥奚舍乐速速将各地寺宇名册整理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诺。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关西,广阳大营,帅帐中

    宇文泰最近可谓诸事不顺,去年年底被南梁袭取了梁州,今年被高欢夺走了夏州,部将多有逃窜,又逢了旱灾。

    前些日子侯景攻伐淮北,宇文泰趁机派遣部将董绍、张献领军围攻汉中要地南郑,却被兰钦在高桥城大败,授首三千余人,面对高澄在东面折腾的动静,宇文泰只能向南梁赠送二千匹马请和。

    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萧衍接受了和议,但坏消息同时传来,高欢的使团也到了建康,淮北的梁军已经班师。

    高欢的部署还未传到长安,宇文泰就已经知道战事将近,早早将大军开往广阳驻扎,以观变动。

    今日,宇文泰在帅帐中召集众将,说出了自己的决定:

    “我决定移师潼关,放弃上洛,迎战窦泰。”

    “丞相不可呀。”众将纷纷反对。

    赵贵劝谏道:“丞相,高贼亲领六镇大军已经进驻蒲坂,正在搭建三座浮桥,我们不能任由他们渡河呀。”

    于瑾同样附和道:“高贼主力与我近,窦泰偏师距我远,如此舍近求远,一旦高贼长驱直入,我军危矣。”

    “丞相,若是担心潼关守备,大可分一别部增援,以潼关城池大可无忧。”李虎言辞恳切。

    营中众将对于放弃上洛早有心理准备,高欢阔绰,可以举三路大军西征,可宇文泰没有那么多兵力分兵救援,大伙只是反对置高欢六镇主力不顾,反而要去与窦泰的偏师决战。

    群情激愤,宇文泰安抚众将道:

    “高贼一贯狡诈,诸位可还记得夏州之战,他为了隐秘行踪,还特意将晋阳戒严,直到夏州陷落,我们才得到消息,可是此番却大张旗鼓,唯恐我们不知道他将从蒲坂渡河,这是何意?”

    “回禀丞相,下吏以为高贼是有意吸引我等注意,实则是要为窦泰攻伐潼关争取时间。”在一片反对声中,只有汉人幕僚苏绰应和道。

    “没错!”宇文泰目光坚定:“只要我们抢先击溃窦泰,在潼关未陷的情况下,高贼决计不会轻易渡河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行事未免太过凶险。”于瑾心怀忧虑,他对高欢的性格也有了解,清楚宇文泰所言并非没有道理,但一想到高欢当真长驱直入的后果,依旧忍不住开口道。

    宇文泰却不置可否:“兵者,本就是凶事,如今我军势弱,更不能分兵抗拒,只有集中兵力先啃下窦泰才有胜机。”

    众将见他心意已决,这才将讨论的主题转变为应该如何歼灭窦泰所部。

    宇文泰心中早有决策,他还未来得及说出口,麾下一名将领便站出来献策道:

    “启禀丞相,窦泰是高贼麾下大将,为人骁勇,但性情急躁,我们可以名义上遣一支别部救援潼关,实则大军在后埋伏,窦泰这些年四处征伐,累胜而日骄,必然轻敌。”

    宇文泰瞧着这员将领,心中满是欣喜,这番话与他不谋而和。这是他的族侄宇文深,两人虽是叔侄关系,但实际宇文深年纪比宇文泰还要大上一些。

    “奴干此策甚合我意。”

    奴干是宇文深的鲜卑名。

    “丞相若是高贼发兵救援窦泰又该如何是好?”赵贵疑惑道。

    众将同样担心不已,唯恐陷入高欢与窦泰夹击之中。

    “诸将无忧,我自有办法教高贼顿足不前。”

    宇文泰显得信心满满。

    众将纷纷开口询问,他才道:

    “我们只需禀明天子,就说我将引军往蒲坂与他决一死战,一来麻痹窦泰,让他以为前往潼关的只有一支别部,二来,即使高贼收到窦泰求救,他生性多疑且谨慎,必定以为我们大军攻伐窦泰是假,反倒会在中途伏击他,从而对窦泰的求援置之不理。”

    “丞相英明。”

    军略商定,无论是大军开拔潼关,还是派遣快骑回长安报信,或者无意间让高欢得到消息:宇文泰要与他在蒲坂决战。

    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。